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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下这单，你就是本季度的星际销售冠军！| 科幻小说
Shkthh pth kstphst，店主说，沃克的催眠式植入词汇表给出了翻译：“多么美妙的物体啊。”几丁质的手指拿起录音机，刮擦铝制外壳时发出的声音让沃克感到发毛。“这是做什么的？”他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即使有词汇表的帮助，Thfshpfth也是一门复杂得可怕的语言。“它听声音，再复述。”他说。“你说一整天话，它记住全部。地球科技。几光年以内没有同类产品。”和“光年”对应的词汇是hkshkhthskht，很难发音。他希望自己没说错。“的确如此，非比寻常。”外星人头部两侧的粉色褶皱不断翕动，那部位也可能是它的腮。它并没有向下看——复眼和没有颈部的生理构造，限制了这种行为——但是沃克认为它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录音机上，而没在意他本人。但他还是保持微笑并注视着外星人的眼睛，希望它会把这种表情解读为真诚。“这么独特的物体一定不是像我这样卑微的人能够使用的东西，”店主最终说道。Sthshsk，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如果能够再也不用听这些音节的话，沃克简直可以幸福的死过去。专注价值，而不是价格。“想想这多么有用啊，”他哑声回答。“再也不会忘记东西。”他不确定能不能用htpthtk指代“东西”，但他希望它能理解他的意思。“也许尊贵的客人愿意享用一杯thshsh？”沃克的笑容有些僵硬。Thshsh是一种和温热的尿液没什么两样的饮料。但是他知道如果拒绝了对方的请吃请喝，你们之间的交谈就会戛然而止。“这-个-卑-微-的-人-接-受-您-的-慷-慨-馈-赠，”他让记忆中的音节从舌头上流出。他在店主准备饮料的时候打量着店里的商品。不规则的褐色和灰色的团块——看上去全都像来自小学六年级陶艺课的作品。不过外星人的生物技术远超地球——某些团块在地球上能卖出几千倍的价钱。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哪些才是这种好货色。他的专长不在这个方面，而且他来这里是为了出售而不是购买。这位店主的个头比他大多数的同类要小一些，高约一米四，有着黄色的脊突和绿色眼睛，全身余下的部位都是黑色。虽然外表像昆虫，它其实是温血动物——在几丁质的外壳下有着和沃克一样的骨骼，肌肉以及器官。但是它的思维和文化要远比它令人恐惧的口器更为奇特。“友谊的一杯，”外星人说着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Thshsh。沃克触碰到了外星人的手指——温暖，长着细毛，感觉有点发粘——他控制住自己别打哆嗦，礼貌的点点头把杯子举到嘴边。他尽量不失礼貌地小口啜着饮料，味道还是糟透了。“非常好喝，”他说。谈话终于在四十五分钟以后转回了录音机。“这件最为珍贵的物品的所有权一定价值不菲。也许尊贵的客人愿意把它借出一小段时间？”“没有必要进行试用。使用效果包你满意。”他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这部录音机在他拥有的这些年里从没出过毛病。Tk'tk'tk，外星人的口器轻轻敲打。沃克在词汇表中找不到对应的翻译。他想掐死面前的家伙——它难道就不能只使用自己的语言么？——不过他还是努力不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外星人伸出一只手——这个姿势沃克看不出任何意义。“作为短暂使用这件物品的代价，也许尊贵的拥有者能够接受补偿。”“谦卑地请求详细说明。”“针对这种无限期借用通常会提供一笔借款。补偿的金额，当然，视协商结果……”“你要报价？”他突然插话。他知道自己没能表现出应有的礼貌。但现在已经快接近傍晚，而他自早饭之后还粒米未进——他要是无法成功完成这笔交易，他可能就没钱买午饭了。又是一阵Tk'tk'tk的声音。“四十三块，”它最后说。沃克对这个报价强忍住怒火。他本希望用卖掉录音机的钱撑过至少一星期，可单单旅馆的住宿费——那个地方很难算是个旅馆——每晚就要二十七块钱。但他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筹措现金，而这是他得到的唯一一份有诚意的报价。“七十？”外星人的腮通常总是不停地轻微颤动，现在停了下来。沃克觉得自己在某方面得罪了它，他的心一沉，但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七十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给您这样高贵身份的人七十块钱是很失礼的行为。”见鬼的外星人，见鬼的数字迷信！沃克急忙要说道歉的话。“不过七十三是一个很吉利的数字。” 店主接着说。“尊贵的客人愿意接受这个价格的补偿么？”他太急于道歉了，几乎没意识到对方讨价还价的内容。但是推销员的直觉和遗传自他父亲和他祖父的部分DNA注意到了这一点，并让他在卷入更多的麻烦之前脱口说出：“这-个-卑-微-的-人-接-受-您-的-慷-慨-价-格。”店主人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一个地数出了这笔钱——像兔子屎一样的柔软的棕色颗粒，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并把它们交到沃克手里。他把识别器放在这些颗粒上；机器吸入它们的味道，告诉他这些钱分别是三个十七块，两个九块，和一个四块，一共是七十三块，和店主的出价一致。他把这些钱分别放进不同的口袋，以防像之前那样给了行李工一个星期的工资作为小费。他对依靠虬卡斯缇人造的识别器来辨认钱币很恼火，不过他宁愿使用外星科技也不想用自己的鼻子去辨别外星人用刺鼻的信息素写下的“字迹”。沃克挤过唇状的店门，来到酷热、嘈杂、臭气熏天的街道。午后灰蒙蒙的太阳射出强烈的橙色光线，照耀在来来往往的外星人的甲壳上：小个子的商人和公务员，大块头的工人和武士，巨大的没有思想的运输虫。没有汽车，没有飞机……只有川流不息的外星人，喋喋不休说着刺耳嘶哑的语言，他们坚硬多刺的肢体和身体相互刮擦，也在一堵堵状如葫芦的圆形墙壁上擦来擦去。到处都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挡在路上，而来往的行人径自从它们身上爬过去继续行进。这些外星人没有个人空间的概念。有一次，一大群少年正好从他的头上越过——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充满了拥搡的腿和甲壳身体，仿佛沼泽死水的难闻气味。它们踢掉了他手中的公文包，他在贴着头皮掠过的身体下跌跌撞撞地紧追不舍。一想起这次经历他就会忍不住打冷颤——不仅仅因为公文包里有重要的文件，这只公文包曾经属于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在他大学毕业时又把这个公文包传给了他。他攥着西装外套的前领，在喉咙口处紧紧捂住，腋下紧紧地夹住他的公文包，用肩膀在人群中撞开一条路。
沃克坐在接待室里等着他最大的指望——说得直白一点，他唯一的指望——一位建筑材料制造商，他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做石琥珀。沃克用了五天来到这里，在这个四处都是虫子的鬼地方住了八个星期，和五个不同种族之间的交流记录在数据库中占用了了十五兆字节的空间，所有这些努力换来的只有一个臭烘烘的讨厌客户。还只是个潜在客户——它还没有签任何合同。两个星期以来，沃克每隔一两天就会和它见上一面，他确信自己就快要签下一笔极大的订单。只要他能保证到场，坚持不懈。透过巴掌大的窗户照进来的光线从橙色变成红色，石琥珀才从他的办公室来到这里。“啊，人类！您的到访让谦卑的我倍感荣幸，欢心之至。”外星人发不出“沃克”的音，就连“人类”说出来都像是hsshp’k。“我才是倍感荣幸的那个人，石琥珀。你看过我发给你的消息了么，三天前的。”“非常引人入胜，是的。世上没有能胜过它的文字。”“有什么问题么？”它有问题要问，没错，确实有。从来不缺少问题——谁做的翻译，在哪里做的复制，那里真像虫们说的那么冷么，你是通过Pthshksthpt来的，还是坐Sthktpth来的……但和产品有关的问题一个都没问。我正在和客户拉近关系，沃克一边郁闷的想着一边尽自己所能和他聊下去。沃克终于试着夺回谈话的控制权。“你的生意，怎么样？”Tk’tk’tk，客户边说边把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最尊贵的客人一定已经注意到了，白天正在变长。”沃克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不管生意好不好，都需要更高的效率。”“尊贵的客人以独特的视角得出的结论为谦卑的在下增添光彩。”热汗在他的领带背面流淌，沃克却觉得自己正在冰面上打滑——他的话语看来对顾客缺乏吸引力。“我公司的软件可以把货物的管理效率和吞吐量提高百分之三百甚至更高，”他已经用上了自己记忆中最好的用语。“哎呀，您那无与伦比的软件一定及其先进，恐怕无法装在敝店的电脑上。”“我们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硬件，软件，技术支持。完全兼容。包您满意。”沃克面带笑容，尽力显示出对自家产品的自信——不，不仅仅是自信，还有爱。Tk'tk'tk。这是表示有兴趣的意思么？“真是太有趣了，没错。独一无二。哎呀，太阳已经落山了。”它指向窗户，之前窗外的红色光线已经暗淡到接近全黑。“恳请尊贵的客人原谅谦卑的鄙人耽误了您这么久宝贵的时间。”“没关系……”“鄙人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冒犯尊贵的客人。您请休息吧。还愿尊贵的客人明天能再次大驾光临，寒舍亦可蓬荜生辉。”外星人转过身消失在里间的办公室。沃克坐在那里，强压怒火。他心想：就这样被一只虫子给打发了，还有比这更加不堪的对待么？他死死的盯着公文皮包磨损的表面，仿佛要在那里面找出答案。放在大腿上的公文包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散发出两代成功推销员积累下的无形压力。
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大街上仍然酷热难忍，也仍然挤满了外星人。在黄绿色生物发光照明灯的映衬下，这些外星人晃得更加怪异，极不自然。臭哄哄的人群不停地碰撞推挤着沃克，他们的外脊柱刮过他的衣服和头发，而他则把祖父的公文包紧紧地抱在胸前。这种姿态也掩盖不了他饿极了的事实。他把大部分的午饭都剩在了盘子里，因为那些扭来扭去的玩意他实在吃不下去。这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了。他希望能找到可以下咽的晚餐，但对此没多少信心。宇宙对饥肠辘辘寻找食物的旅行者总是很残忍。沃克就在这酸臭难闻拥挤不堪的街道上游荡，突然他的鼻子探测到一种令人感觉温暖舒适的味道，有点像烤土豆。他沿着街面来回走动，让阅读器扫过墙上以信息素形式打出的各种广告：最高级的几丁质外壳用腊；蓝河蜕皮热病保险。就在他以为这个味道不过是因思乡病而产生的幻觉时，阅读器的微型屏幕终于显示，他已经来到了“生命之魂素食餐厅”。他甚至都不知道Thfshpfth语言里还有“素食”这个概念。不管这是什么意思，至少闻上去很香。他挤进唇门走进餐厅。这是一间天花板低垂的小屋，里面有一张低矮的曲尺吧台和五个小墩子。只有一个墩子上坐着一个棕色的小个子外星人。它长着红色的眼睛和白色的外棘突。它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吧台上，让沃克觉得它正在沉思。店内看不到工作人员。沃克挑了个墩子，把叠好的西装外套放在上面当垫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他面对的台面上有一个常见的凹坑，那里用来放置他点的饭菜以及餐具，旁边还配有一把双头勺，一根冰锥，一种沃克还没弄清用途的扭曲用具，还有一小碗水（沃克在经历了巨大的尴尬后才知道这是用来洗指尖的，不是用来喝的）。但是没有菜单。菜单是这个星球上最令人抓狂的事物之一。涂抹着信息素的木板上列出的绝大部分菜品都不在他的阅读器的词汇表里，剩下几样菜名的翻译又不够详细。他怎么知道“北地风味陆生蟹”是不是他能吃的东西？一次又一次，他不是饿着肚子离开，就是惹恼了侍者，还有时候二者兼而有之。即便如此，至少他还能看懂菜单。要是连菜单都没有，他都不知道该点什么菜，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点菜。他烦躁地在桌面上敲着手指等待餐厅侍者出现。要说这些生物还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那就是它们总是那么彬彬有礼，有问必答。一般都是这样，但是显然这里不是这样。他最终沮丧地站起身打算离开。就在他穿好西装，准备在外面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的时候，他又闻到一丝之前那种烤土豆的味道。他转身问那位依然静坐的顾客：“没菜单，没侍者。饿。怎么点菜？”外星人没转身。“安静地坐着。保持平和，自得满足。”它说话时发出低沉的沙沙声，不像其他人那种尖锐的语音。保持平和，自得满足？沃克张开嘴想给它一句讽刺的回应，却发现自己掌握的语法不足以完成这个目的。再说他正饿着，而那种食物的味道真的很香。所以他脱掉西装外套又坐了回去。他挺直上半身，双手叠放，凝视着对面墙上棕色和奶油色的漩涡状花纹。这面墙也许就是石琥珀工厂的产品。那里有一种经过基因改造的生物，吃进去的是垃圾，拉出来的是建筑材料。他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外星人的生物技术让他有点反胃。看着这面墙，他想的是怎么能在地球上卖出石琥珀的产品。总不会比他带来出售的软件更难卖吧。而且就像他父亲经常说的那样：“好的推销员什么都能卖出去。”不过经历过三次失败的工作和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他不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合适他。没关系，以他的年纪已经不可能再换工作了。他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到退休。再也不用没完没了地做乏味的工作，买一幢林间小屋，遛遛狗，也可能钓钓鱼……另一名顾客从矮墩子上站起来绕进吧台后面站在他面前，打断了他的冥思。“您好。”它说。“鄙人欢迎这位和平的访客光临生命之魂餐厅。”沃克气急败坏的问：“你……你是侍者？”“在生命之魂，凡人皆可为侍，不论贫穷富贵，不论是否理解这里。在下亦然。访客饿了么？”“没错。”沃克连连点头。这个外星人是不是在笑话他？“鄙人现在为您上菜。当您达到和平的境界，满足感会自然来临。”说完它就消失在吧台后面的门内。沃克简直七窍生烟，但他尽量让自己以平和的心态等着上菜。外星人很快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锅回来了，它舀出一勺倒进沃克面前的凹坑里。只见橘黄色的汤里泡着紫色的胡萝卜块和黄灰色的土豆块，闻上去美味至极。吃上去同样美味至极。也许口味有点奇怪——紫色的胡萝卜有点苦，还有种奇怪的后味——不过整体的味道很丰富，而且还是能填饱肚子的热腾腾的食物。沃克一勺又一勺的享用着。“好吃极了。”他对已经回到了吧台前原来那个位置的侍者说。“多少钱？”它伸出手说：“这里是侍奉生命之魂的地方。接受任何数额的捐赠。”他指向吧台上的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一小堆钱。沃克想了想。他能在有限的资金里拿出多少钱？昨天的午饭花了他五块半。这个地方，这种食物，比昨天的午饭要普通的多。但却是他在几周以来吃过的仅有的最好的一餐。最后他从衣袋里掏出七块钱，用阅读器扫描了一下以免弄错，然后把钱扔进了罐子里。“鄙人感谢平和的客人。请回吧。”沃克笨拙地向它微微鞠躬，然后推开餐厅的唇门走入街上的噩梦。
沃克向宾馆前台挥动着他的房间钥匙——那是一根歪歪扭扭的散发着复合荷尔蒙臭味的棕色棍子。“钥匙不能用，”他说。“不让我进。”前台接过钥匙，手指拂过它阅读上面的信息。“啊，是这样。最卑微的某人一定要道歉。明天开始就是Fthshpk了。”“Fthshpk是什么？”“啊。没错。卑微的某人太不友善了，忘记了最尊贵的客人并不熟悉卑微的本地人的不值一提的传统。Fthshpk是一个宗教政治节日。当然，以我们的客人那崇高的品位来看，只是个小小的不太隆重的庆祝，毫无疑问。”“那为什么不能用，这把钥匙？”“Fthshpk也许是个卑微的节日，但对偏远地区的穷苦民众而言它还是非正常重要的。大量的人来到这座城市。这间卑微的客房很早以前就已经约定好用来接待这些人。最尊贵的客人肯定不会想和其他人共享一间客房？”“不想……”沃克一个人住都觉着那个房间太小了。而且他压根就不想弄明白厕所里面的某些物品是干什么用的。“的确。这处最为卑微的场所，尽绵薄之力满足最尊贵的客人的需求，我们已经把客人的个人物品搬进另一间客房。”它递出一把新钥匙，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沃克接过钥匙。“房间在哪儿？”
“地下三层。最舒适的房间，十分安全。”新房间比之前的房间大，有两个用处不明的独立的前厅，。但是圆形的天花板低的吓人——沃克在屋子中间能够站直身体，在其他的方向上就只能半蹲着行走——室内光线昏暗，又热又潮，令人难以忍受。屋内的每样东西都散发着外星人的臭味。他躺了几个小时，无法入睡，凝视着闷热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他的剃须刀和其他几样物品在换房中被弄丢了。他去前台投诉，却只得到了热情洋溢又毫无意义的称赞——哦，是的，最最尊贵的客人一定是对的，一定是我们罪恶的员工犯了错——还有前一晚的住宿账单。“三百八十三！”“Fthshpk期间最高级套房每晚五百六十一块。出于对最高贵的客人的敬意，同时考虑到您当前的不幸处境，这最为简陋的敝店已经为您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最高级套房？太热！太黑！太矮！”“啊，没错。最优秀的客人的口味与众不同。哎呀，这间寒酸的客房是宾馆中最受欢迎的房间。我们其他的顾客——真遗憾它们很无知——都对房间内的热度和光线赞不绝口。最为低下的人们觉得这是个舒适的房间。”“我没这么多钱。你们这里接受星际信用点么？银行汇票形式？”接待员的腮停止翕动，它向后退了一步发出tk’tk’tk的声音。“谦卑的某人一定是听错了，最尊贵的客人说要使用信用点，这在Fthshpk期间是最严重的侮辱。”沃克舔添嘴唇。大厅里又闷又热，他却觉得冷入骨髓。“能节后付账么？”他可以想办法弄到点本地货币。Tk’tk’tk。“如果最尊贵的游客能耐心地等一会……”接待员消失了。沃克先和前台经理交涉，然后是宾馆的负责人，然后是鬼知道什么职位的thkfsh，但是在极为夸张的彬彬有礼的氛围背后，立着一堵冷酷坚硬的现实之墙：他得付房费，他得付现金，他现在就得支付。“敝店对最尊贵的客人的不幸境遇报以最诚挚的歉意。”说这话的是thkfsh。它长着绿色的外棘突，绿色的眼睛和深黄的外表。“但是即便是这座最谦卑的城市里，习俗和法律也都要求必须对已经提供的服务支付报酬。”沃克已经领教过这座城市能够提供的最好的服务——他无法想象如果被投入监狱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情景。“我不有足够的钱。我能做什么？”“也许最尊贵的客人可以考虑把一些私人物品临时借给宾馆？”沃克想起来他怎样卖掉了他的录音机。“借？无限期？”Tktktk。“尊贵的客人真是太坦率了。”沃克在思考他能给出的东西里有什么是它们想要的。不是他的手机，或阅读器。“对衣服感兴趣？鞋子？”“具有非凡眼力的客人无疑已经注意到了市内这些蒙昧的本地人尚未学会以这种方式遮蔽他们自己。”沃克叹了口气，打开他的公文包。包内装的都是些文件，要么毫无用处，要么非常机密，要么两者兼具。“紧固纸张的工具。”他说着举起了订书机。“地球科技。六十五光年以内没有同类产品。”“这样的物品当然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thkfsh说。“接受这么精细的设备作为抵押实在会令敝店蒙羞。不过那个旅行盒子……”“不理解。”Thkfsh摸着沃克那个磨损的皮质公文包。“这个旅行盒子。真是精工细作。”沃克胸口一紧。“不值一提的东西……就是个盒子。一文不值。”“它的表面有不同寻常无与伦比的味道。而且一无是处的某人从来没有触摸过这种质感。”沃克绝望的在纸堆下面翻找，找到什么都行。他找到一把折叠伞。“这个，折叠的防雨盾。特别有用。和可展开太阳能面板使用同一种技术。”“尊贵的游客的政府一定不会同意用这么敏感的技术作抵押。而旅行盒子，正如游客您说过的，仅仅是个盒子。它的价值之于如我这样谦卑的人远远大于至高无上的客人。”沃克的指甲扎进掌心。“盒子具有……个人意义。卵亲的卵亲曾经用过它。”“多么令人欢欣啊！若能临时借用如此一件不仅精美还具有重要意义的物品，本店愿意免除最受尊敬的游客的所有债务。”不过是个公文包，沃克想。不值得为了它去蹲监狱。但就在他清空公文包把里面的物品装进一次成型的廉价旅行袋里时，他感到眼睛里一阵灼痛。
沃克红着眼睛没顾上刮脸，带着剩下的物品离开了族馆。全部家当只有装满衣服的箱子和一个旅行袋。口袋里的钱不到一百块，晚上的住处还没有着落。强烈的阳光从如洗的碧空照下，射入他的眼睛。虽然现在还是早上，都已经让他热得汗如泉涌了。街上依然挤满了外星人——比昨天还多的数量，比昨天还多的种类，呈现出他从没见过的兴高采烈的神情。五个红黑相间的工人在人群中跋涉前行－－每个都有两米半高。它们边行进边唱着号子－－至少在有节奏地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群黑色的少年跨过它们头顶向反方向爬行，同时向空中抛散出一把又一把的绿色圆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外星人们在手舞足蹈的转圈圈。有人在敲鼓，还有人在吹着高音长笛。一个长着黑色脊骨的黄色商人抓住沃克的肘部带着他一起转圈圈，不是撞在墙上就是撞在其他人身上。商人一边转一边愉快地发出咔哒声，但它的话语消失在包裏着他们的声浪之中。“放开我！放开我！”沃克紧紧抓住自己的行李箱和旅行袋拼命扭动想要挣脱。但是商人听不见他的话－－或者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它那几丁质的手异常有力。沃克终于从商人那里挣脱出来，却又旋转着撞上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工人。工人坚硬的外脊骨撕破了沃克的西装。一个工人停下了劳动号子，转过脸对着沃克。它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是什么？”它大喊道。口气恶臭。“来自地球的访客，”沃克回喊，却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工人叫住了正在人群中前行的同伴们。它们艰难地折回来，五个人遮天蔽日地围住了沃克。“这位访客来自h’th，”第一个工人说。另一个工人从路过的少年手中抓过一把绿色的圆环，把它们洒在沃克的头顶和肩上。它们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谢谢？”他说。可惜不像是它们想要的结果。第一个工人搂住沃克的肩膀，沃克踉跄地被带到其他人的面前。“访客不怎么礼貌啊，”它说。外星人围成一圈向他逼近。“最-谦卑-的-某人-乞求-尊贵的-人-的-原谅，”沃克边说边用牙齿发出咔哒的声音。他把旅行袋抓在胸前，希望它能像已经失去的祖父的公文包一样硬实。但是工人们无视了他的道歉并开始一边齐声喊叫一边推着他旋转。转了几十圈以后他终于听懂了它们歌唱的内容：“环圈，跳舞！环圈，跳舞！”他绝望地尝试照着之前看到的外星人那样绕着圈子跳舞，完全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工人们从沃克手里抢下旅行袋并开始重重地跺脚。“环圈，跳舞！环圈，跳舞！”沃克一边转圈一边在空中挥动手臂，和他们一起歌唱。他呼吸急促，发音支离破碎。他转着圈，气喘吁吁的唱着“环圈，跳舞，”然后感到炙热的太阳又出现在头顶。他又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太阳意味着工人们和它们的身影已经抛弃了他。他是在没人注意他的人群里，徒劳无益地继续旋转。他停止转动放下手臂，头晕眼花又如释重负地在人群中穿梭。但是他的轻松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他突然恐慌地意识到他的手臂上空空如也。旅行袋就扔在一米以外的地上，被外星人几丁质外壳的脚包围着。他艰难地挤过人群赶在没被彻底踩坏之前捡起那个袋子。然而他找了一个小时也没找到行李箱。
沃克气喘吁吁地靠在石琥珀工厂的外墙上。他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挤了好几个小时，把旅行袋严严实实藏在钮子扣紧的西装里面，一路上紧紧抱在胸前，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他一路上不断地被撒上绿圆环，跳转圈舞，虽然很荒唐，但他可不想因为拒绝再遭遇什么不测。他大汗淋漓身上脏兮兮的。办公室的大门上信息素还是潮呼呼的，翻译过来的意思是：FTHSHPK休假。沃克把脸埋在手心里。哽咽声像胶水一样粘在他的喉咙深处。他站在那里肩膀上下耸动，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欢庆假日的人流像一道黑莓酒的河流从他身旁经过。
他终于平静下来，擤了擤鼻子，把湿漉漉的手帕放进口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腰。他的钱带还在原处，两个小小的长方硬块表明护照和返程票也安然无恙。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走到传送站，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在这趟贵得惊人的旅行中一无所获。但是他还有文件，手机，阅读器和一位潜在的客人。只要他不放弃，这些东西就可以让他成功。“我也许弄丢了您的公文包，祖父，”他大声地用英文说着。“但我不会丢掉业绩。”一个路过的少年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随着人群向前移动。
放在以前，沃克绝不会相信在这颗星球上会遇到能让他高兴的事，但就在他走进生命之魂素食餐馆的时候，他的神经明显的松弛了下来。城里蜿蜒曲折的街道在庆祝Fthshpk人群的拥挤中越发的错综复杂，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再也找不到它了，又或者它不会在假日营业。他曾一度完全走错了方向，然后在经过附近的十字路口时碰巧在信息素地图上找到了店址。“Fthshpk有多久？”他一拿到饭菜就问侍者。还是上次那个侍者，白色的外棘突，棕色的皮肤；双手叠放在胸前，以一副全神贯注波澜不惊的姿态站在吧台后面。“一天，” 他回答。“不过也有人认为每个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能感受到Fthshpk的精神。”沃克听到这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明天正常营业？”“是的，大部分。有些行业会多休一天。”“建材供应商呢？”沃克焦虑地脱口问道。“它们会营业。”侍者倾斜了一下肩部，像是个表示愉悦的姿势。“最尊贵的访客要做建筑项目？”“不是。”他微弱地笑了笑，发出的声音吓了侍者一跳。“出售，不是买入。”“访客是最为神秘的生物。”侍者的肩膀恢复又到水平位置。“谦卑的某人想要帮你，但不知该怎么帮。”“在下在寻找商业客户。侍者是否认识制造商？库管员？企业资源管理专家？”“客人用的词语都是Thfshpfth语，不过，哎呀，某人听不懂。”“向您致歉。都是很特殊的生意。”侍者缓缓地俯身，把脸降到和沃克齐平。它的腮像和缓水流中的水草一样翕动。“生意上的问题不是在下的强项。敢问尊贵的访客有家庭困扰么？”沃克花了点时间组织话语。“没有。卵亲，育亲都已去世。在下没有幼卵。育侣离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自己在对谁说话，或是对什么说话。“在下离巢太久太久，育侣已经找了另一个卵侣。”他陷入沉默，沉浸在回忆里。侍者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沃克的沉思。过了一会它说：“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故事是件好事。没经过消化的故事会导致痛苦。”“感谢你。”“鄙人被称作闪耀天空。如果访客还想分享更多的故事，就请重返此处点名某人。”
沃克离开生命之魂时，太阳已经落山。街上的Fthshpk人群稀稀拉拉，还有一小帮的狂欢者在黄绿色的街灯下边跳舞边转圈。沃克在一家接一家找旅馆的时候也就没受到太大的阻碍。哎呀，它们说的都一个样，鄙人向最尊贵的访客感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没有空房。最后筋疲力尽的沃克在两栋楼之间找到一块黑乎乎的空地。他把旅行袋裹在西服里面，然后枕在头下——当枕头的同时还能防偷盗。他还能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明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他的客户。他一直酣睡到天亮，第一缕火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唤醒。他眯着眼翻了个身，感觉到脑袋枕在小巷坚硬的地面上，便一下子清醒过来。旅行袋不见了。他坐起身，眼睛圆睁，最怕什么来什么：他被抢劫了，西服和旅行袋不翼而飞。他在恐慌中伸手摸向腰间——护照和返程票还在。但是钱，文件，手机和阅读器统统不见了。
“啊，人类！”石琥珀说。“最为尊贵的访客再次令寒舍蓬荜生辉。”现在已经快接近中午。没有阅读器沃克看不懂地图，辨认不出路牌和地址，他转悠了了几个小时才找到这家工厂。失去了习惯的公文包的重量，他觉得一阵微风就能把自己吹走。“你让我昨天来。”沃克嘶嘶的说。“我来，工厂关门。今天又来。很重要。”就算没有公文包里的文件，他还可以得到口头承诺，至少也能得到一个强烈的意向……只要一点点完成业务的迹象，就足以向公司、向他的父亲、向他的祖父、向他自己证明：他没有输得一败涂地。“比起和无足轻重的在下会面，最优秀的客人一定有更为重要的约会。”“没有。石琥珀就是最重要的约会。我们急需谈谈购买软件的事宜。”“卑微渺小的在下为占用了高高在上的客人的时间再一次致以最为诚挚的歉意，并且不会再耽误最高贵的您的更多时间。”他转身要走。“最-谦卑-的-在下-乞求-尊贵-的-人-的-原谅！”
石琥珀头也不回地说：“一个人来拜访商人的处所，却又邋里邋遢，步履蹒跚，浑身上下都布满Fthshpk圆环的味道。这个人的所思所想明显已经高尚到超越了肉体的层面。这种人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渺小的凡人当然无法理解这种职责，但也绝不会打扰他们。”沃克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知道自己彻底的输了。就在此时，脑海中仿佛响起父亲的声音：主动推销。他咽了口吐沫说道：“尊贵的石琥珀是否愿意从这个谦卑的商人这里无限期地租借货物管理系统？”外星人在内部办公室的门槛上停了下来，转向沃克。“如果这是最高贵的您所希望的，小小的制造商自当洗耳恭听。作为借用整套系统的对价，五千三百万的租金您还满意么？”沃克目瞪口呆地倚在墙上。弧形墙面触感温暖，并且有轻微的搏动。“够了。”他终于说。“够了。足够了。”
“你死到哪去了，沃克？你的电话已经好几天不在线了。你看上去简直像坨屎。”说话的是格里森，沃克的主管——由于外星系统和人类系统之间的不兼容问题，主管的脸在公共电话的椭圆形屏幕上看上去既褪色又失真。“我一直都很忙。”他把石琥珀的数据模块塞进手机的接收器里。当合同在格里森的那边显示时，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签下了合同！太棒了！”“谢谢。”格里森的热情没能穿透包裹着沃克灵魂的那层麻木的外壳。不论在做成买卖时他感受到了多么大的喜悦，都被随后三天内具体条款的协商给淹没殆尽了。“有了这一单合同，你就是本季度的销售之星！宴会就在明天晚上！”季末宴会。回想起他参加过的季末宴会，每一场都充满了同事们吹着牛皮的轻浮面孔，还有那些粗俗的笑话和廉价的祝贺。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榜首，真的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么？宴会之后他还是会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第二天仍然要出门奔波，因为新的季度一切从零开始……“抱歉。”沃克说。“我参加不了。”“可不是，我想什么呢？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算上，你最少还要五天才能回来。听着，你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你有我家里的号码么？”“存在我电话里了。”天知道它在哪。“好的，那什么，我得挂了。回头见。”他在昏暗闷热的狭小电话间里坐了很久。电话上面绿莹莹的椭圆形屏幕像是一滩渐渐干涸的死水，映出一张人脸，这个人没有家庭，没有爱犬，也没有森林里的小房子。尽管他也许是今天的季度最佳销售之星，但是在这一刻和退休之间还有很多很多个季度，每个季度都意味着更多的工作。最后，传来一阵几丁质关节敲击电话间墙面的声音，有一个声音在说：“最谦卑的在下乞求尊贵的顾客的原谅。有其他的顾客要用电话。”电话间像豆荚一样打开。沃克探出头被外面的光线晃得直眨眼，公用电话接线员说：“啊，最尊贵的顾客。一文不值的在下确信您的通话进行得很顺利？”“是啊，不能更顺利了。”“费用是两百六十三块。”沃克的裤子口袋里有大概六块钱的现金。其他的钱和他的西服一起丢了。他想了想，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塑料方片。“这是什么？”“去地球的船票。”“星际旅行的船票？到地球的？谦卑的在下一定是听错了。”“星际旅行。去地球的。”“这可值好几千呢！”“没错。”他接着又用英语说：“不用找零了。”他就这么走开了，接线员在他背后茫然无措地语无伦次。
那个男人从街上挤着餐馆的唇门进来时，不停的咒骂着酷暑和人群。在他看到沃克的一瞬间，他却目瞪口呆地定在当场。“老天爷啊！”他终于开口说话，说的是英语。“我还以为我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上唯一的地球人。”沃克现在体型精瘦，皮肤晒成了深棕色；椒盐色的头发和胡须留的很长，但是梳理的整整齐齐。他双手交叠的站着，从内到位显出平和。他腰下只围着一条白色的短裙。“欢迎光临。”他跟平常一样用Thfshpfth语说道。“在下欢迎和平的访客来到生命之魂。”“你在这干什么？”英语单词声音很大而且很圆滑，听着很好笑。沃克的两排牙齿相互敲击发出一阵tktktk的声音，然后才用英语回答：“我……在此为客人服务。”这些音节让他的嘴巴发痒。“我是说你在这颗星球上做什么？”“我住在这里。”“可你为什么会到这来？又到底为什么留在这里？”沃克停顿了一下。“我来这里卖东西。地球东西。这里的人们不需要。过了一段时间我明白了，不再做无用功。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比以前过的快乐多了。”他伸手指了指一个小墩子。“请坐。”“我，呃……我觉得还是算了。”“你确定？今天的thksh hspthk味道很好。”“谢谢，不用了。”那人转身要走，又停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用阅读器扫了一下。“给。”他说着把钱递给沃克。“祝你好运。”餐馆的唇门在访客身后关闭，沃克摸了一下那块钱，然后闻了闻指尖。三百一十一块，算是一大笔钱。他微笑着把钱放进募捐罐，平静地等待着下一位顾客。 （完）